栽花

星期天上午，我正在踢足球，有人跑来对我喊：“快回去，你爸住院了......"我一下呆住了，后脑上挨了一球也不觉痛，就往医院跑。

推开病房门，只见爸爸躺在一张床头堆满鲜花，  水果之类的床上——这全是他的学生送的，不问我也知道。他的头陷在洁白的枕头和五彩的鲜花之中，只有那一头杂乱的头，仍然无拘无束地挺立着，一半黑，一半白。爸爸见了我，吃力地笑了一下：“你来了。我没事的。是有点累，才在课堂上昏倒的......”我鼻子一酸，话也说不出。爸爸闭一下眼，又睁开，从枕头下抽出一本黑色硬抄本，“这是备课本，你拿去交给王老师，让他代我的课。还有。。。。"话说了一半，便猛咳起来，直咳得面孔变成酱红色。爸爸再也说不出话了，只用眼神对我说：“走！“我多想陪陪爸爸啊，可爸爸的目光是那样坚决，我只得在心里说：“我记住了，你的备课本，还有你的花......"爸爸是语文教师，是我所见过的老师中最忙的一个。他不仅在我们中学教书，当班主任，而且在校外为50多个去年高考落榜的学生补课，分文不收。爸爸除了教书，唯一的爱好便是栽花。如痴如醉地教了几十年书，如痴如醉地栽了几十年花。如今桃李满天下，花却只栽活了一盆君子兰！ 

爸爸教书教得进了病房，栽花栽得我挨了揍。那年我10岁，一日玩弹弓，看见君子兰的叶子青翠欲滴，煞是可爱，便瞄准，由于炮力，在宽大的叶子上开了个洞。我i为我的"神弹“欢呼，可爸爸的脸却青了，手一挥，极响亮地在我脸上印了一座”五指山”。我没哭，只愣在那儿。爸爸的脸快哭的样子，那模样我依稀见过，那回他一个得意学生考试砸了锅，他也用这副模样送他的学生回家。 妈妈回家来，竟也当着爸爸面，狠狠训了我一顿。一会儿爸爸拉着我走到了君子兰旁，捧起紫砂花盆，让我看盆底。刻着几个字，我吃力地认了半天，念道：“栽花育人。”“还记得吴爷爷吗？”爸爸问。我点点头。吴爷爷是个极精瘦的小老头，他死的时候我刚上幼儿园，但不知怎的，我对他印象很深，尤其是那双眼睛，望上去那么深，却又那么亲。"你吴爷爷也是教书的，是我的老师。爸爸用种缓慢深沉的语调述说着，我肃然起敬，他老人家教了一辈子书，种一辈子花，临死把这盆花留给了我，你......你懂得这意思吗?"我懂事地点了点头，从那天起，我就长大了。我甚至学会了深沉，一次有人间我爸爸是干啥的，我说："种花的！"再去病房的时候，我给爸爸带去了那盆君子兰，放在他床头。床上的鲜花又多了一些。爸爸已经坐了起来，精神好多了。<他一边端详君子兰，一边问："外面天气好吗？“我说：“好！是种花的好天气。”爸爸转头看着我，笑了。“那好，我病好了，就去种，越多越好”。”以后这盆花我也会接着种它。“我轻声说，然后眼望窗外那片大草坪。

今天天气确实很好，阳光暖洋洋地洒下来，沐浴着青青的草地，还有那五彩的鲜花。